2019年,斯坦福大學出版社面臨著倒閉的風險。直接原因是大學決定不再資助這個長年虧損的部門。
沒想到這個決定引起軒然大波,很多斯坦福大學的教授出面力挺出版社。他們表示,大學出版社是傳播學術、服務公眾的機構,當然不能只用商業收益來衡量得失。從更高層面看,這反映了校方對人文和社科專業的輕視。
好在斯坦福大學管理層最終聽取意見,同意繼續在2020年為出版社提供資助,幫他們度過難關。
其實這並不是斯坦福大學出版社第一次遇到生存危機。早在1996年,大學就考慮過關停出版社。蘇珊 · 桑塔格正好在那時受邀訪問斯坦福,在晚宴上,這位以犀利著稱的評論家盯著鄰座的校長說道:
「出版社當然會虧錢。這就是學術出版社應該做的事情。你該為自己感到羞恥。你要關閉出版社,這簡直是一個醜聞,是對大學使命的背叛。」
大學出版是美國出版業的一個獨立板塊,有自己特殊的歷史和使命。麻省理工學院出版社社長甚至說過:「我喜歡做不可能的事情,沒有什麼事情比大學出版更不可能的了。」
為什麼大學出版如此不可能,美國大學出版是怎麼回事,它的源起、發展和現狀如何,又能給我們帶來哪些啟示?12月7日,我們有幸邀請了紐約佩斯大學(Pace University)出版系退休教授練小川,在線上跟大家詳細介紹和分析美國大學出版的情況。
我們也在今天的推送中和大家分享練教授關於斯坦福大學出版社生存危機的文章。
講者:練小川教授
主題:美國大學出版簡史
時間:2022年12月7日(週三),10:00–12:00
語言:普通話
講座鏈接:
會議ID:921 2183 8464
密碼:cupress
內容簡介:
2022年11月14–18日,是美國一年一度的「大學出版社週」(University Press Week)。為什麼在英文裡,「大學出版社」被稱為「University Press」,而不是「University Publishing House」?為什麼美國第一台印刷機設在哈佛大學第一任校長家裡?為什麼麻省理工學院出版社社長說:「我喜歡做不可能的事情,沒有什麼事情比大學出版更不可能了」?
大學出版是美國出版業的一個獨立板塊,有自己特殊的歷史和使命,也面臨不同於大眾出版和教育出版的挑戰。這次的講座,練小川教授會詳細介紹美國大學出版的起源、使命、發展和現狀。
練小川,美國紐約佩斯大學(Pace University)出版碩士/MBA,美國佩斯大學出版系退休教授,SinoMedia版權代理公司創始人,《出版参考》雜誌特約撰稿人,現居紐約。數十年間唯一在美國研究和教授出版的華人,對中美出版業都有非常豐富的觀察和經驗。
以下文章轉載自
這是練小川教授的微信公眾號,歡迎關注
1891年,利兰·斯坦福(Leland Stanford)和简·斯坦福(Jane Stanford)夫妇为了纪念病逝的独生子小利兰·斯坦福(Leland Stanford Jr.),决定创建一所大学,命名为小利兰·斯坦福大学(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诚邀印第安纳大学校长大卫·斯塔尔·乔丹(David Starr Jordan)出任斯坦福大学第一任校长。乔丹在接受这个职位之前,给斯坦福夫妇写了一份谅解备忘录,提了四个条件。前三个条件有关学生的录取标准、理论学习与应用学习之间的平衡,以及对教师的需求。第四个条件有关学术出版,乔丹要求斯坦福同意“出版教师或研究生的重要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不定期地以《小利兰·斯坦福大学回忆录》(Memoirs of the 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系列出版。”1892年9月,斯坦福大学以学校名义出版了第一份教师研究成果——奥林·莱斯利·艾略特(Orrin Leslie Elliott)的著作《美国关税争议,1789-1833》(The Tariff Controversy in the United States, 1789-1833),此书被指定为《小利兰·斯坦福大学专著系列》第一部(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 Monographs Series,No. 1)。(图片来源: https://news.stanford.edu/2017/11/09/10-notable-books-published-stanford-university-press/)如今的斯坦福大学出版社有35名员工,每年出版140种新书,覆盖14个学科,其中三分之二是人文和社会科学专著和教科书,20%是用于评定职称的学术专著,翻译图书占12%。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在学术界以出版欧陆哲学、拉美历史、亚洲研究、中东研究和犹太研究图书著称。过去10年,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的营业收入增长了27%。目前,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年销售达500万美元,但是,出版社每年的运营费用是670万美元,入不敷出。三年前,斯坦福校方与出版社约定: 学校每年为出版社提供170万美元“过渡”经费,出版社承诺三年后达到自负盈亏。今年4月19日,在斯坦福大学人文社科系主任会议上,教务长帕西斯·德雷尔(Persis Drell)告诉系主任们,斯坦福大学出版社要求学校今后五年继续每年提供170万美元资助,被学校预算委员会拒绝。德雷尔说,斯坦福大学出版社是一家二流的出版社,出版了许多不值得出版的图书系列。几天后,在大学教师委员会(Faculty Senate)的会议上,德雷尔报告,今年斯坦福大学的捐赠基金(endowment)的收益只有2.1%,低于预期的大学开支增长幅度,导致今年斯坦福的预算是2009年以来最紧张的一年。大学预算委员会综合考虑其他更为迫切的项目,决定停止为斯坦福大学出版社提供资助。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社长说,失去170万美元资助,对出版社将是毁灭性的一击。斯坦福的人文社科教师们愤怒了。斯坦福大学要求,欲获得终身教职,教师必须在一家大学出版社出版两部学术专著,如果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关门,教师们会失去一个重要的专著出版渠道,学术生涯将更加艰难。教师们认为,大学出版社承担了大学传播知识的使命,学术专著出版从来就是亏损的行为,不能单从经济效益来要求出版社。从更高层面看,人文社科教师们认为,校方停止资助出版社,反映了校方对人文和社科专业的轻视。著名的斯坦福大学历史系教授彼得·斯坦斯基(Peter Stansky)说:“教务长决定终止对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的重大财政支持,将削弱出版社,使其配不上斯坦福大学。事实上,学校应该增加对出版社的支持,为出版社寻求设立一个捐赠基金(endowment),使斯坦福大学出版社与哈佛大学出版社、耶鲁大学出版社和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一样强大。校方现在认为,出版社有别于大学其他院系,必须自负盈亏,这个想法实在很奇怪。”斯坦福大学教员在网络和社交媒体上发表请愿书,《大学出版社是斯坦福大学的象征,不应该成为一个盈利实体》,得到数百人的签名支持。(斯坦福大学艺术副教授Ge Wang在推特上以漫画方式号召大家支持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美国大学出版社协会会长彼得·伯克里(Peter Berkery)也给斯坦福大学校长和教务长公开致信,解释大学出版社对大学的重要性,希望他们重新考虑对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的资助决定。(美国大学出版社协会支持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的宣传画)
众怒难犯,4月30日,斯坦福大学教务长德雷尔给全校教师发出邮件,做出妥协:“虽然我预计这个(停止资助的)决定对你们中的一些人来说很难接受,但我没有料到人文和社会科学同事们的反应如此强烈。尤其要感谢你们向我解释,这个决定被理解为‘人文学科在斯坦福边缘化了’,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当然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的目标是,继续为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寻找一个可持续的商业模式,以确保出版社的未来。但是,继续每年资助出版社并非长久之计。为了缓解大家的担忧,我将在2020财年继续为出版社提供一次性资助,不超过170万美元,帮助出版社顺利过渡到一个可持续的未来。此外,一旦出版社找到可持续的经营模式,出版社还可以在2021年预算计划中申请增加一般性资金。”前《洛杉矶时报书评》编辑史蒂夫·威瑟曼(Steve Wasserman)说,斯坦福大学出版社的生存危机并非今天才有,他回忆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告诉他的一个故事:1996年,桑塔格应邀到到斯坦福人文中心做讲座。与教师们进行了一天的会面之后,斯坦福大学为桑塔格举行了一场晚宴,她坐在斯坦福大学校长格哈德·卡斯帕(Gerhard Caspar)旁边。桑塔格告诉卡斯帕,她听说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受到压力,要关闭,因为出版社赔钱。她简直不敢相信。斯坦福大学是美国最富有的大学之一。她问校长有无此事。校长说,是的,他作为校长有责任质疑大学每个部门存在的必要性。他说,出版社亏损了很多钱。桑塔格问道,“亏了多少钱”。卡斯帕说,出版社每年损失数十万美元。桑塔格盯着卡斯帕说:“出版社当然会亏钱。这就是学术出版社应该做的事情。你该为自己感到羞耻。你要关闭出版社,这简直是一个丑闻,是对大学使命的背叛。”